见崎美咲子酱

在梦境里独自美丽,别叫醒我

深度烘焙


09

“具体就是这样。周五晚七点到九点,咖啡店就作为悠悠球社的社庆活动场地,菜单长靖你看着定一下,至于怎么收费,等菜单出来之后再看,不过不要太高就是了。最后,给学生发一些优惠券吸引他们下次再来。”李希侃把订好的A4策划案分给他俩一人一份,解释完了之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尤长靖翻了两下,兴趣完全不在这几张纸上。他手指虚虚地在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间划了几个来回,又“啧”了几声:“你这到底算是我们咖啡店的人,还是他那儿的人啊?我怎么觉得,你胳膊肘拐得都快断了呢?”

陆定昊拖长声调“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李希侃坐不住了要解释,可另一位大佛依然稳稳地不动如山。他好奇地冲毕雯珺抬了抬下巴:“诶,毕社长,你和我们家希侃到底什么关系啊?”

毕雯珺眼睛向下瞥着,光影偏爱他的长相,每一寸都精准地切割出他干净的气质,在没人说话的咖啡馆里端坐成文艺画面里高远的蓝天白云。

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很久远的时候,那个时候毕雯珺还没成为悠悠球社的社长,他只是社团里玩得还不错的人气社员之一。社团活动间隙听到有女生叽叽喳喳说学校有个网红美食博主,长得可爱说话有趣,微博写得也有意思,转身就不小心看到了她们手机上正在直播的李希侃。他对着一盘比他脸要大上一圈的披萨煞有介事地从天南聊到海北,有人刷礼物的时候他一双月牙眼弯得更甚,好像天生就有糖分融在了眼睛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头两口吃的猛,吃了一半之后已经吃不下,只能捏着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粉丝继续侃。毕雯珺以前是个不喜欢看直播的人,但他记住了左上角的名字——SayKan。那个时候的李希侃还没有那么多的粉丝,接不到什么推广,直播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讲,就像只还未成年精力充沛却天真好动的狐狸,眯一下眼睛都像是甩一下毛茸茸的尾巴,直甩得人心软。

毕雯珺只要有空就会去看他的直播,也给他刷过很多次礼物,听过他一次次用奶里奶气的声音惊喜地说:“哇,谢谢这位Tom先生。诶,好有意思的英文名,难道你有一个朋友叫Jerry么?”

后来李希侃越来越红,微博不再那么生活化,直播看得人多了也不再有什么说什么。对着镜头眯眼的样子虽然很可爱,但毕雯珺突然有些不舒服。是喜欢的东西被别人看上,全世界的人都要来分一杯羹的不爽;是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秘密被人轻易找到,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的不甘心;是靠近又走远,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没能行动的无力感。毕雯珺是天蝎座,聪明,高傲,占有欲强,那个时候他由衷地觉得能陪着李希侃看他越来越好是一件很好的事,但这件好事他继续不下去了。不是他不好,是他太好,他的好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好。

有人说要戒掉一个习惯就得用另一个习惯来代替。毕雯珺本来就喜欢看小说,那段时间更是没日没夜地疯狂刷页面,而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尝到多愁善感的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青春疼痛情感文学作者能这么受追捧。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恰如其分表达情感的能力,有些缺失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圆满,有些话也只有借别人的手才能说的那么坦白。当他随手点开小作者的推荐的店铺链接,发现又和李希侃脱不了干系的时候,毕雯珺觉得这真的是宿命。

像是迟了许久却依然在静默的黑夜炸开的烟火,像是彤云压着边界线终于在暗色中落下第一片雪,像是昏哑的风吹了半世纪终于在一丝天光破晓时利利落落地下了一场雨。像是尘埃落定,本该如此。像是他和李希侃,好像无论以哪种形式,都必须认识。

“就这关系。”

李希侃有些惊愕他的理所应当,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他不知道他嘴里的关系是什么关系,不知道他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不知道他淡然的神色下究竟藏着什么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转身时无意间对上毕雯珺瞥过的瞳仁,那是沉静的琥珀色,是惊动池水的温柔,是消融冰雪的热切。以说话为半个职业的李希侃,那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目击证人一号尤长靖表示,他不允许这对狗男男继续迫害他的眼睛了;目击证人二号陆定昊表示,以后每听到“钢铁直男”这个名词一次,他就要羞辱李希侃一次。

最后李希侃胡言乱语了一通和人一起回学校了,他背影刚闪出大门,尤长靖就碰了碰陆定昊的手:“你觉得他们能成么?”

陆定昊托着下巴,一脸“尽在不言中”的样子:“能不成么,他俩就差最后一层纸没捅破了。虽然看那个傻大个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捅破,但不就是迟早的事么。你还关心别人呢,你和那位陈立农小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啊,能成么?”

尤长靖被掐住了七寸,抿着嘴甜甜地假笑了一下,端起盘子就忘后厨跑。陆定昊也不急着追,就在后面拖长了语调喊了声“人家可是未成年啊,你要想清楚的噢。”

可不是要想清楚么,可有些事情也是真的盘算不清楚。不清楚未成年人怎么能乖巧又狡猾,不清楚这么一双老实的犬类眼里怎么敢对感情如此直白,不清楚故事的开头究竟错踩了什么契机,不清楚门推响风铃时究竟惊动了哪一朵花。他只知道当时间无声地倾泻而下时,空无一人的世界里忽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背影。尤长靖对自己的执行力和胆大程度从来都是很得意的,所以遇上这个横冲直撞的未成年人时,既觉得是命运的轮回,又开始隐隐害怕起历史的相似性。产生好感只要三秒,告白只要一分钟,热恋期也许可以拖够三个月,但在一切大白前需要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尤长靖觉得真要计较起来这可能是花上一辈子都盘算不清的事。

所以,想清楚了么?没有。可是,能盘算得清的也从来不是感情,感情之所以动人不就是因为它不讲道理么。

傍晚六点刚过,店门就被推开了,未成年人带着一身热气跑进后厨,亲亲昵昵地跟在尤长靖身后要他陪着出去吃饭。尤长靖嘴上说着不愿意,骂着他和灵超一样整天逃课不学好,但还是乖乖地解开了围裙,偷瞄着陆定昊的反应。陆定昊把头转了一个方向,懒懒地指了指门示意他快出去,店里的咖啡味让一切都飘上了点悠闲的味道。他慢慢摸出手机刷着外卖列表,还没决定好吃什么微信就闪了一下:“我下课了,你吃饭了么?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陆定昊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脸颊贴着微凉的木质桌面,心里一片安定:“要,突然想吃米线。你走快点,烂了就不好吃了。”

10

灵超这次参演的微电影是个校园短片,导演偏爱干净的光和文艺浪漫的句子,穿着校服骑在单车上简单美好得像夏日的第一声蝉鸣。木子洋透过镜头和他对视,觉得灵超好似他十八岁时看过的日出,广阔的熹微晨光间无一不是跳跃着的金色,他就压在天边的分割线上快活地冲刷着他的视网膜。那样直接,那样坦率,那样出众又那样好看。十八岁的时候他看着日出想要征服这个世界,不曾想几年之后他没能征服世界却误打误撞重获了十八岁时候的太阳。

木子洋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成年人的世界里多谈一句“喜欢”都嫌幼稚。但灵超还小,还处于对恋爱有着无限幻想,觉得爱情的开始应该是一句认真的告白而故事的最后也应该好好挥手说再见的年纪。他的敏感与悟性和美貌一样都是天赐的财富,但基于此而蓬勃生长的生命力与明亮感就是他后天生活中的自我习得的宝藏了。岳岳常说,挖掘新人有点像在寻宝,你既不知道这片地下到底藏没藏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挖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宝贝,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挖出一块还不赖的石头靠自己的能力去打磨。所以木子洋觉得大概自己上辈子是个积善行德的大好人,要不是他怎么那么幸运一下就遇到了灵超这样的宝藏。

“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是不是特帅?”导演刚喊“cut”灵超就风风火火地朝木子洋身边跑,木子洋掏出纸巾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表情逗了逗小孩。

“也就那样吧。”

“怎么可能!刚编剧姐姐都夸我了,她就是我就是她梦想中的最佳男主。”灵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灌了一口,一个没留意又被呛得原地打转。

木子洋看着小孩帅不过三秒的翻车场景边笑边打趣他:“行,最佳男主,与众不同,喝个水都能呛成这样,你可悠着点吧。”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不轻不重地蹭掉了他眼角咳出来的泪。他看着灵超抽纸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又不轻不重地开口:“诶,你们这个年纪,是不是都想谈场校园恋爱啊?”

灵超擦嘴的手顿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又偏头小心地打量了下木子洋的神情。木子洋还是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他实在吃不准木子洋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从认识开始他就从没有吃准过木子洋,他的琢磨不透就像遥远的星辰,总在半梦半醒间让人不甘心地回望。灵超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知道木子洋不讨厌自己,但不讨厌又如何呢,他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不讨厌啊。就算不仅仅是不讨厌又如何呢,木子洋这样的人又愿意交付几分真心花几分精力和他这个离家出走高中都没好好毕业的的普通学生纠缠在一起呢?陈立农正面侧面反复向他打探尤长靖时,他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敢——敢去追求一个大人,敢大方地表现喜欢,敢不问成败不惧将来。

陈立农的回答倒是很简单:就是喜欢啊。

没想到这个平时戴着黑框眼镜一本正经总是傻笑的班长居然还是个能为爱勇闯天涯的人,灵超第一次觉得自己没和同学多接触可能真的损失了一些什么。
脑子里一分钟闪过了无数种答案,但不确定感让他忽然很想叹气。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木子洋总是虚虚实实地问些暧昧的问题,他认真也不是玩笑也不是,总是左右为难。可细想下,他和木子洋的事儿,本就该是为难的。

“洋哥,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

“灵超,开拍了。”

打断来的刚刚好,灵超懊恼地看了眼木子洋,刚刚陡生的勇气散了个七七八八。他半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傻气。木子洋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推了推他的胳膊:“快去吧。”

小孩的话没讲完,但抬头瞬间的紧张又炙热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答案。木子洋知道这个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已经做出了选择,而剩下的就要交给他了。他摸了摸脖子叹了口气,一向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为处事准则的他,觉得除了“行乐”以外他可能要认真考虑些别的什么了。

比如,如何从未成年人的哥哥中虎口逃身,如何不被未成年人的家人当成诱拐犯,如何向老岳交代曾经他许诺过的绝对不会对自家员工出手。顶天立地的洋哥,突然是真的很想逃避人生了。

但,想逃避人生的也不止他一个,此刻的陆定昊也恨不得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是黄新淳做饭水平太高超,一下子俘获了尤长靖的心,反正他俩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混得越来越熟,而现在,尤长靖正举着手机和他分享陆定昊大学时期的黑历史。

“你看他刚带美瞳的那个时候,直径那么大,整个眼睛里除了美瞳还是美瞳。”

“你看他以前和我一起上台唱歌的时候,高音憋到脸红还在表演深情。你知道我在旁边忍笑忍得多辛苦么?”

“你看他以前的自拍,这角度这滤镜,真的好有年代感啊哈哈哈哈。”

黄新淳很想笑却感受到了陆定昊凶狠的目光,于是调整了一下嘴角作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哦,我觉得还好,还是很好看啊。”

陆定昊“哼”了一声,脸折叠得像动漫般夸张:“虚伪。尤长靖你也别横,我看你是逼我拿出我的压箱底。当年你没减肥成功的照片我可还没删呢,当年你梳着个大背头自以为是宇宙第一酷哥的照片我也还没删呢,当年你以各种奇奇怪怪的角度和奇奇怪怪的马赛克组成的自拍照我也还没删呢。来啊,大不了互相伤害啊!”

尤长靖迅速把他的手机从黄新淳手里扯出来,乖巧地并拢双膝坐好:“不了不了,我觉得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可陆定昊是什么人,牙尖嘴利的上海小嗲精,哪有尤长靖在他背后放肆他还放他一马的道理,不存在的,不可能的。在尤长靖的严防死守下,他还是挑了几张尤长靖当年的经典自拍发给了黄新淳:“喏,他那个时候就这样。别看现在剪了个齐刘海小卷毛装02年小鸟胃,当年走得可是耿直朴实路线。”

黄新淳在他们要打起来之前成功以瘦弱的身躯阻挡住了二人间你来我往的语言攻击,他揽着陆定昊把他带到吧台看他做咖啡的时候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其实他早就认识陆定昊了,不过是单方面的认识而已。

虽然现在的陆定昊和尤长靖只是每天挣扎在对账单和水电费里的咖啡店普通小老板,但在学校里时他们俩可算是风云人物。一个来自音乐学院,一个来自美术学院;一个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专业好,一个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一个每次院系活动都要上去唱歌,一个每次院系活动都会被人拱上场,不管是做什么。后来偶然一次音院和美院举办联合晚会时,大家把这两个人凑在了一起唱歌,陆定昊在接受了尤老师三天魔鬼式训练后以一首《戒烟》血洗了他谐星形象,成功荣升为美院的实力派歌手。

“实力派?实力派是尤长靖啦,我只要做我的偶像派就可以了。”听到这个评价时,陆定昊娇俏地歪着他的小V脸这么说道。

而黄新淳呢,是在一次期末考试前的地狱里,被一群听说音乐学院的女生们会在台上跳热舞的舍友拉去看晚会的。那时候他每天睡五个小时,无论看什么地方都能看出一串串代码在眼前飘,所以没能等到美女们在台上大跳热舞,他就已经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了。节目演到一半,正是最好睡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个清甜的男生在唱“我喜欢爱你外套还有你的怀里”,好奇下他睁着朦胧的睡眼往台上看,正好看到那个男生伸出白净的手,手掌里贴着一个红色的爱心。视线再往上就看清了他的样子,在柔和的灯光下他弯着嘴唇对着台下wink,在他眨眼的那瞬间黄新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他拱了拱身边的舍友,小声地问这是谁。

舍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意一个男人干嘛,知不知道就刚刚你错过了美女热舞?”

黄新淳笑笑没吭声,在前排座位的节目表里找到了他的名字:陆定昊。

可惜信息工程院和美术学院不仅地理位置上隔了十万八千里,连人脉关系都差了好几座火焰山。黄新淳靠着几次帮学生会修电脑放音响的机会打入了活动部内部,才知道陆定昊是个大四生,快毕业了。后来他关注了陆定昊的微博,知道他在某app上有个小电台,不定时会放点歌进去。他把这些歌一首一首下在手机里,在每一个写程序的夜晚带着耳机一遍遍地听,每当和那晚一样的昏昏欲睡感袭来时,他听着耳边清凉的嗓音总会觉得命运实在奇妙。若说眷顾他,怎么会让他在陆定昊即将毕业之际才遥遥发现他;若说亏待他,又怎么会那么正好得让他在那个时候醒过来。

后来,他听说有公司看上了陆定昊和尤长靖,打算包装他们一起出道。后来他又听说这件事黄了,那家公司其实算是有名的空头支票公司,他们两个忙着毕业甚至连毕业晚会都没上去表演。再后来陆定昊的微博就不再更新了,电台也是,他只留下一句“小芙要去闯荡江湖啦,大家有缘再见”就切断了黄新淳和他唯一的联系。黄新淳向来好脾气,对待失落都温柔得不敢用力。他觉得人生有缺憾也实属无可奈何,一期一会嘛,相遇过就要珍惜,即使这份相遇可能一辈子都将是单向的了。

直到刷新租房信息时他再次看到一个id叫“陆小芙”时他终于明白,原来命运真的是眷顾他的。


评论(2)

热度(57)